《江西晨报》2013-3-11B15版
人，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然后，对义乌电子商务十几年的跌宕起伏而言，不仅“前浪”一波波倒下，“后浪”也没能掀起几朵浪花。背靠着全球最大的小商品仓库，央企、义乌地方国企、民营企业、无数小摊主乃至市***，一个个前赴后继不断发力电商，甚至有几次机会与阿里巴巴一争高下。
然而，悲催的是，义乌电商总是“起个大早，赶了晚集”。这究竟是为什么？
离“亿万侯”曾经很近
如今，坐在义乌宾王路电信大厦15层的办公室，中国电信义乌分公司总经理虞望圣心里仍对13年前的身份念念不忘——中华商埠 高级副总裁——但他再不愿对人说起。
那是8848的时代！中华商埠成为义乌第一个官方性质的电商网站。1998年，义乌电信局和浙江小商品城集团合作搭建类似“信息发布平台”式的“商城信息”，运作一年多后，电商热火起来，8848从成立到崛起仅仅用了一两年的时间。
别说国企机关没能人，这个事就缘起电信系统——虞望圣与之前义乌电信局局长王家森总在琢磨义乌有这么多小商品，是不是可以拿来做做电子商务。二人当时没把电商看得多神秘，只把他当成一个新渠道而已，“无知者无畏，我们就去做了”。虞望圣对记者回忆道。
当时的“无畏”者 还有马云。1999年，他和18为创始人一起在杭州的公寓里“孕育”出阿里巴巴。次年10月，阿里巴巴开始为中小企业提供外贸电商服务。他们就算是信心爆棚，估计也想不到之后电商对中国商业与社会的改变以及自己的命运。
就这一年，中国商埠含珠而生，创建当年就实现自负盈亏，交易额达1亿元。这家由电信局投资的电商网站“财大气粗”，还有声有色地办起了电子商务高峰论坛，也一度成为众多“后生”模仿、竞争的对象。干劲十足的王家森和虞望圣二人被业界戏称为“红顶商人”，“我们甚至还办好了进出口牌照”。
虞望圣十分看好中华商埠，一直以特色经济人的身份介入，帮助买卖双方完成交易后收取一定佣金的模式，“帮用户挣钱才是最好的电商”。
但就在2002年，“红顶商人”这顶帽子却意外地被中国电信上市这件“喜事”摘掉了。国企改革一直提倡主辅分离，为了主业能顺利上市，中国电信无情地砍掉了众多非主营业务，中国商埠当然是电信庞大系统里“辅业”中的“辅业”。能人有了，市场在前，电信局高点上更占先机，只是国企巨轮没能觉察市场机会，它驶向另一个方向。
中华商埠夭折后，虞望圣参加体制内的考试，成为义乌中国电信总经理。而阿里巴巴的交易额则在2012年底突破1万亿，马玉敕封“万亿侯”。两个队电子商务先知先觉的人，十年前就走上两条不同的路。
曾经，阿里是土匪
在义乌这个全球最大的小商品城市，最大的管家也许不是***，而是浙江中国小商品城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商城集团），这个国有控股上市企业四进四出电商阵营，没玩转的原因除了体制束缚，更多的还是缺乏互联网之基因。
起初，商城集团和电信局合作搭建“商城信息”，手握货源的商城集团希望能有专属自己的电商网站，并于2002年组建义乌中国小商品城信息技术有限公司。作为合作方的一名技术人员，陈捷从深圳感到义乌，开发第一代电商平台。
半年后，平台没做好，合作方不懂互联网的台湾老总走人，整个信息公司也就剩下9名员工。新上任的总经理认为整个系统的构架需要进行调整，但缺钱又缺人，在浙江省科技厅电商课题项目支持下，小商品数字城最终问世。
然后，炸弹从开始就已埋下。商城集团的合作伙伴深圳恒星电子是一家软件公司，从未涉足电商，在团队构架上也没有按照电子商务公司组建，没客服，也没运营团队。
搜索引擎搜不到，加之推广无力，询单量很快下降，到第二、三年 ，继单率也大幅下降，最后也没有人来了。传统产业思维下，电商机遇再次昙花一现。
陈捷反思说：“当时我们只顾着销售，却忽略了电商的根本，我们应该把重点放在让商户了解电商，操作电商上，这正是阿里巴巴一直在做的事。阿里不仅是规模上的大王，更是一种标准的大王，他一直走在行业标准的前面，不停地制定标准。”
一代、二代相继死掉，2007年，即便商城集团加大对网站技术和框架方面的改进力度，平台也从销售转向服务，但第三代小商品城电商平台，仍先天不足，缺少传统电子商务定义中的最基本的“交易功能”。
错失各种机会后，商城集团搭建的电商平台再也无法与阿里巴巴较量。“阿里巴巴现在是美国大兵，要占领全世界，而我们是土匪”。陈捷感慨道。但曾经，阿里巴巴是土匪，他们才是正规军。
有“土匪”，但缺寨主
义乌青岩刘村被称为“中国淘宝第一村”，看起来与其他南方村镇并无太多差异，却藏着2000多家大大小小的淘宝店，还有近6万家网商在从事电子商务活动。淘宝网上交易超过50万笔的“金冠”店铺，有十分之一驻扎于此。看起来生机勃勃的义乌电子商务，要归功于这些民间自发成长的私营电商——他们才是真正的“土匪”，不过那把“虎椅”却还没人坐。
贾鸣曾经离成功仅有一步之遥。2005年，淘宝网商品数量突破700万件，超过日本雅虎，成为亚洲最大的网络购物平台。借着这股东风，他开的网店曾吸引了红杉资本的注意。随即，红杉资本派人来考察，对公司的盈利模式、对义乌的整体环境都非常认可，可贾鸣却输在团队建设上。“我们只评了63分，只差2分我们就能拿到1000万，还是美元啊”。如今，他绝口不提网店的名字，还专门从杭州挖来运营人才，为了留住人，不惜把运营中心设在杭州。
大学毕业回到义乌后，黄春晓也一直在电商圈混，在淘宝寻开过店，上过央视节目，还前前后后地做死过三家电商公司，被兄弟们嘲笑“去哪哪死”。不过，这些故事已成往事，很多人都离开淘宝村，另立山头。
2011年4月，几家电商一起，整租了北苑路建筑面积为1.4万平米的办公大楼e电园。黄春晓和贾鸣也合作开了家电子商务公司，销售品牌服装，入驻京东、天猫等平台。
抱团整租带来的好处多多：不但可以讲房租降到最低，大家一起找快递公司谈合作，快递费用每年又可以省下一大笔，就连光纤成本，整栋楼介入也比单打独斗便宜许多。“有事、时哪件货买帝好，货不够了，我们还可以串串货，平时一起抽个烟聊聊天，圈里的大事小情就都知道了。”黄春晓说。
看起来，私营电商的日子过得不错，但他们心里有自己的苦。由于资金缺乏、库存太多、恶性竞争等原因，电商企业死了无数批，“电商间竞争很激烈，一种模式火了，模仿企业很快就出现一大批，然后就是价格战，最后把价格压到大家都没有生意做。”黄春晓的合伙人说起价格战，语速也变得快起来 。
事实上，e电园也并非真正的“伊甸园”，等到公司规模进一步做大后，仓储难题或许又将逼着他们再次搬家，众多竞争对手们或许会将他们再次逼上绝路。
告别“放养”，市zhengfu出手
“正规军”作战失败，小电商数量疯涨，义乌市市zhengfu似乎拿捏不准什么样的政策才行之有效。
2010年，市***要出台奖励政策的消息在义乌电商间流传，不过，几个月后大家就没了兴趣。甚至高额“悬赏”下，也不愿意领钱。
这个由义乌市场贸易发展局推出的电商扶植政策赏金颇高，如对年销售额首次突破500、1000、2000万的，分别按10、20、50万元给予一次性奖励。
私营电商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市zhengfu的标准也很严，“整个政策兑现得不是很理想，因为很难判定收入，除了纳税要达到一定规模外，业主还要证明收入是通过电商渠道所得，目前我们比较认可支付宝或其他第三方支付的交易额，这样就将门槛提得更高。”义乌商务局相关负责人杨志宏告诉记者。
在义乌农民外出经商，要拨浪鼓鸡毛换糖的年代，很多地方驱赶“马路市场”，市zhengfu却考虑接纳他们，最终形成汇集170多万种商品的实体批发市场，其销售网络遍及全球215个国家的地区，仅境外企业的代表处就达3000多家。2012年，商城集团年交易额达580.3亿元。
从全国各地汇聚而来的小电商，肯定有其生存的内在需求。类似“放养”的政策不再有效，市场贸易发展局和义乌工商学院等一起组织电商培训。成立市网商协会，以及以一次性奖励为主的扶植政策都难以满足网商的爆炸性发展，仓储空间成为电商进一步壮大的桎梏。由于找不到合适的场地，部分电子商务企业只能搬到周边县市，如台湾“7toutou”就搬到金华。“如果市***再不重视电子商务这一块，义乌小商品城的优势在三五年时间里就可能会被其他城市赶超”。虞望圣感概地说。
杨志宏口中，“一直愿意来很少出面”的义乌市zhengfu开始抛头露面。
2011年3月，获批国际贸易综合改革试点后，义乌更急切地想把自己打造成一个电子商城“吸铁石”，盼望其能与实体市场媲美。“我们想转个方向，从培育一批电子商务园区入手，提高整个产业链的整合能力，筑巢引凤。当电商企业聚集过来后，可以帮助他们解决物流、仓储难题，最终做成一个孵化器。”杨志宏说。而义乌***筑的巢，是用地面积将达 600亩，耗资达 80亿元的义乌国际电子商务园。
80亿元并不是一个小数目，尽管有商城集团注资，筑好这个巢也非易事，最简单的疑问是：如果已经竞争如冬天般惨烈，搭巢还来得及吗？
义乌购能革掉批发商的命？
“前浪”一批批死在沙滩上，“后浪”总要从中学到些经验。现在，义乌线上500亿元的总交易额已逼得有商城集团无路可退。
新任总经理王建军先从“名字”上改革，给这家传统企业建立的电商平台注入互联网基因。“我刚来时门就觉得这个名字特怪，无论是中国小商品城网，还是某某数字城，一看就知道这个团队没有很互联网背景。”而早在十几年前，王建军就从张朝阳那儿学会起名的诀窍。当时，搜狐前身“爱特信”要做搜索业务，但张朝阳却指出“指南针”不是品牌。而事实证明，像搜狐、百度这样的抽象词，才能发展成品牌。中国小商品城网“变身”义乌购。
通常情况下，电子商务平台应具备信息展示、支付平台、诚信体系三个方面的功能。随后，王建军逐步补齐义乌购的短板。除了用图片展示单一产品，还推出3D实体店铺，将店铺整体搬上网，“阿里巴巴和淘宝商户大多没有实体店铺，我们就可以利用实体市场的优势，打造逛街的感受，促进人们的购买欲”。在诚信方面，义乌购的可控性也更强，“他们做坏事逃不掉的，因为店铺就在那里”。
义乌购上线不到两个月，就和阿里巴巴产生摩擦。据《浙中新报》报道，很多客户反映自己一登陆义乌购，电脑上的阿里旺旺就会弹出安全提示。在收到投诉后，阿里巴巴相关方表示误将其判断为钓鱼网站IP。无论误会与否，阿里已足够“重视”。
同样专注B2B的义乌购，却不能像阿里巴巴一样去革实体市场的命，“传统企业肯定不愿意革命，把年收入几十个亿的实体市场打垮，此外还涉及税收、就业等一系列问题。”王建军说。不过，他却计划进入批零对接领域（B2R:Business to Retailer ），革掉一部分批发商的命。“现在社区的零售小商店都是去上一级批发商那儿进货，10只笔、5个杯子，经过层层批发商后，他们拿不到好的价格，我在想未来能不能革掉一部分批发商，让零售商从中受益。”
在错失一次又一次的机会后，义乌购在体量上已无法和阿里巴巴相提并论。而超越阿里巴巴已成为一个不切实际的目标，“就连我们老王（王建军）都不愿意和阿里巴巴作比较。”陈捷表示。不过，义乌购能否在听起来还是陌生的B2R领域掀起几朵大浪？那些在e电园抱团取暖的私营电商，会有谁再能引起风险投资的侧目？市zhengfu还有什么更好的适应市场与潮流的点子？电商巨头纷争时，新兴者能熬过一个个冬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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