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中国的新闻传播教育呈现出迅猛发展的势头，但其中难免带来经营粗放和教学科研泛化等问题，教学与科研、教育现状与现实需要之间存在着许多矛盾，整体混乱对学科完善和健全不利。新闻传播教育要消除“泡沫”色彩，必须向精英化、大众化和专业化等几个方面发展。

关键词：新闻传播教育，粗放，泛化，EPS模式

从上个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新闻与传播教育在国内超常规发展，规模扩张更大、办学层次更丰富、学科外延继续扩大，有人把它称为新闻传播教育的“第二次浪潮”。[1]与此前传统的新闻教育相比，这个浪潮呈现出一些不同的特点；在喧闹繁荣景象的背后，也存在着不可忽视的问题。当新闻传播教育仍在持续升温之际，我们要反思和追问：它是否属于新闻传播教育发展的必然，当前的新闻传播教育究竟存在什么样的问题，如何面对和解决？这样的反思和追问，应该更有利于新闻传播教育业的健康前行。

一、当前新闻传播教育出现一些新的特点

新闻传播教育短期内迅猛扩容，既是对新闻媒介增长和社会信息化的反应，也有教育产业化、办学主体多元化的刺激。此外，许多人认为新闻传播学是应用型学科，进入“门槛”不高，开设专业教学点不是难事。在这种条件下掀起的新闻传播教育浪潮，整体上必然会出现“经营粗放”和“教学科研泛化”的特点。具体表现为以下几个方面。

1、由中心向大众化扩展。所谓中心，是指建国后40多年里全国只有14个专业的新闻系，教学点分布呈现出较明显的控制性和区域平衡性，基本上都由重点大学和有关部所开设，教学目的主要是为党报党台提供采编人才。自1995年至2003年，原有的几位“老大”如中国人民大学、复旦大学的规模不断扩大，各地方院校也纷纷开办新闻教育，尤其引人瞩目的是，中国最著名的两所高等学府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也相继开设了新闻与传播学院。据2002年在深圳召开的教育部新闻教育指导委员会全体会议公布，全国新闻传播学专业点已经达到323个。这些专业教学点，相当一部分分布在普通高校中，不仅经济相对发达的省份办得热闹，欠发达地区也不失热烈；不仅综合性大学办，一些专业性、师范类学校也开设；不仅文科类学校办，理工为主的高校也办；不仅公办学校兴起，民办高校也频频涉足。

2、办学的非专业性规模大于专业性。早期的新闻系与媒体联系密切，有媒体支持，师资队伍的新闻素养相对具有一定的专业水准，学生分配工作也集中在媒体。但当前的许多新闻传播专业，师资队伍在新闻传播学养和实践方面的积蓄不丰厚，许多教师是由大文科专业转向过来的，有的专业点甚至没有一个接受过新闻学历教育或从事过新闻实践的教学人员。

3、由传统的新闻业务能力培养转向更广泛的传播学分析能力培养。过去主要针对如何办报纸、办广播电视，讲新闻学的基本原理、讲新闻的采写编评。现在虽然也重视新闻实务的教学，但学科外延快速向媒介批评、文化批判、跨文化传播、媒介经营管理、广告、网络传播、影视、艺术传播等泛新闻传播领域拓展。

4、由建设性、互动性转向建设性与批判性并存。以前的教学主要是为传统媒体提供新闻人才的，教学的重点是培养建设媒体型人才。而在西方思潮和文化批判、后现代主义等学科的影响下，媒体批判、媒体伦理类等传播学色彩明显的课程占据了相当比重。用时尚的话说，就是“建构”与“解构”并存。原来的建设性还体现在教学为促进新闻实践而进行研究，与媒体互动频繁，现在的许多教学却是批判媒体，教师与学生很少参与媒体的实践。

5、由重实践效果的教学向重科研的教学状态转向。以前的教学是第一位的，检验教学成果主要是看学生参与新闻实践的能力，因此是比较注重具体的、中微观的业务素养。现在的教学虽然也以培养实用人才为口号，但高校竞争向科研成果倾斜，许多教学人员的研究方向与教学课程发生偏离，科研的宏大叙事色彩明显，甚至造成教师与学生的“眼高手低”。

二、当前新闻传播教育存在的主要问题

不少学校在既无师资又无教学条件的情况下匆匆上马抢地，致使新闻传播教育出现“过热”反应和“泡沫”现象。为此，国家教育部于2001年转发了一个新闻学科指导委员会的建议文件，其中对新闻传播学科的师资、教材、教学和实验设施等软硬件基础条件作了一些规定。[2]对新闻传播教育的弄潮人来说，应该以大众媒体和社会的需求为基础，检视教学理念、理清办学思路、校准办学方式，尤其要处理好以下几个问题。

1、教学与科研的关系。新闻传播教育的主要目标是为媒体和社会培养大量的应用人才和部分科研人才。这是办学的核心，教学与科研都应该围绕这个核心。目前，新闻传播学界的研究范围非常宽泛，网络传播、媒体经济、广播电视产业、新闻立法是四大热门领域（陈力丹，2002）。这四大主题与新闻实务结合紧密的几乎没有，而大部分活跃的研究者恰恰是高校教师。这完全可以说明目前新闻传播教育对新闻本体研究不够重视。而且，这些研究一定程度上对新闻教育和媒体实际帮助不大，相反可能误导学生。比如有的大学低年级的学生认为新闻传播业务没有意思，都想搞媒介经营管理。

2、新闻传播学科的建设与借鉴其他学科。作为一级学科，新闻传播学应该具有自己的内在本质和规定性。在学科建设的主阵地中，新闻传播教学者义不容辞地肩负着规范学科的使命。新闻传播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和实践操守，这使得新闻传播学必须运用或借鉴其他学科的知识体系、研究方法。但不能把本应该属于其他学科专门研究的问题、对象和范畴划归新闻传播门下。

3、新闻无学这样一个看法至今仍然很有市场。很多人认为，传统的新闻教学科研就是谈谈怎么写报道，不具备高深的学理基础，充其量是“术”而不是“学”。近年来，媒体进入全面改革阶段，内容制作向新闻以外的生活、娱乐、广告等方面极力拓展，并着重探讨经营管理、融投资等超越新闻本体的行为。这个变化对传统的新闻本体研究提出了挑战，要解决这些问题，需要社会学、经济学、组织行为学等学科知识。此外，传播学的引入使得新闻学研究的对象、范畴和方法都有了变化，社会学、心理学、组织学、管理学甚至经济学等学科知识常常被用来观察和评价新闻媒体的传播行为。

表面上看，新闻传播是有“学”了。但这里面隐藏着一个“解构”：正是越来越多从其他学科领域改弦易辙进入新闻传播学领域的行为，昭示了新闻传播学研究的随意性、无序性，暗证了它的“无学”。或者说，新的教育队伍表现为“繁荣、规范”新闻传播教学研究，但在借用其他学科的研究对象、方法的同时，这种无限制的、泛化的新闻传播教学研究也干扰了新闻传播研究与教学的科学化。新闻传播究竟有没有学，有，应该是什么样的，其对象和方法应该怎样？这不仅是个前提问题，也是个规范化的过程。

4、新闻传播教学与研究究竟应该有什么样的对象和方法。澄清新闻传播学的教学与研究对象是必要的，当然也是困难的。但对象的不确定，与新闻传播学研究借鉴运用其他学科的方法之不当有密切关系。

对于新闻传播业务本体，目前的教学与研究方法没有太大突破，基本上还是停留在“感性的具体”式研究阶段，“感性的抽象”程度不足，表现为：经验之谈过多，规律探讨不够；泛泛而论居多，科学统计分析过少。这样的教学研究对新闻实践的指导滞后，甚至对一些重要的实践问题置若罔闻。

对于媒体经济的研究，学界缺乏冷静的、批判的精神和态度，泛泛而谈居多，有针对性、有科学依据的过少。作为现代经济的有机组成部分，我国的媒体经济和西方发达国家、甚至非洲不发达国家都不一样，但在分析情况时，过多的以他们为参照，而没有切实认识到我国媒体经济的行政属性和历史属性，不是抱怨就是避开，不能探求中国体制下媒体的经营方略。

5、整体的无序性、目的不明确、与实践联系不紧密等弊病，已经严重影响了新闻传播教育的质量。实践界仍然急需精通新闻业务的人才，同时渴求媒体经营管理人才，而新闻教育很难满足这两者。无论教师还是学生，都呼吁贴近新闻实践，但由于大学教育的通用性和体制障碍，学生并不能兼顾其他学科知识和进行媒体实践，许多教师本身也缺乏实践的感性经验，教学有空对空的成分，且明显滞后于实践，对现实的指导意义不突出。至于媒体经营管理，现实环境的复杂使得实践界和教育界都处在摸索期，真正能够进入课堂作为一门学科传授的媒体经营管理学还很不成熟。

对新闻教育界来说，培养一个记者还是一个媒体管理者，目标多少有点模糊。新闻教学怎么改革，决不仅是换换课程这么简单，它的内在规定性也必须发生变化。或者说，新闻教学队伍的建设是新闻教育中的关键性问题。

三、新闻传播教育的发展趋势：EPS模式

在美国等发达国家，新闻传播专业毕业的学生进入的是包括广播电视、报刊、公关公司、广告公司、新媒体等在内的广义传播领域。除大众媒体之外，我国的广告和公关公司以及企业对新闻传播人才的需求也越来越强烈，但当前新闻传播教育的目标仍然主要是满足大众媒体的需要。1996年以来中国的媒体规模虽然扩大了，但近几年内政府对新闻传媒将继续奉行控制规模、优化结构、提高质量、增进效益的方针，传媒基本上维持现有的规模，对新闻学类毕业生需求量有限。据调查，北京、上海、广州等经济发达地区的传媒对本科毕业从事一般新闻采编工作的人才需求量已接近饱和。同时，各类非新闻专业毕业生也蜂拥至媒体希望分食一杯羹。研究显示，2000年以前全国大约50万的新闻从业人员中，只有3万人员来自新闻专业，也就是说，95％的从业人员来自其他专业。[3]

为了缓和新闻传播学专业点发展过猛带来的供大于求的矛盾，教育部多次提出，新闻学类专业属于长线专业，要适度控制发展规模，应在现有专业点的基础上，着力提高毕业生的质量。但看来收效不大。对国家有关管理部门来说，有必要对新闻传播教育加强宏观调控，以便统筹整体发展。而具体的办学者更应该认清当前各方面形势，及时调整策略，以求突出重围或泥沼。

无论是借鉴参考国外的媒体实践与新闻传播教育的经验，还是立足于我国媒体实践的发展过程与趋势，我国的新闻传播教育都应该至少具备以下几个素质中的一个：E（elite，精英）性、P(popular，大众) 化、S(special，特色、专业性或专门性)化。

1、E（elite，精英）性的教学标准。在新中国成立以来的40多年里，新闻媒介的政治属性比较突出，媒介发展受到比较严格的控制，实践从业人员的社会地位比较高，为新闻媒介培养采编业务人才的新闻教育也就比其他学科具有了更明显的政治地位。概括而言，这个阶段的新闻教育表现出精英色彩。在信息社会，媒介仍然是信息传播、舆论宣传的主阵地，是社会的“意见领袖”和“舆论晴雨表”。同时，媒介业还是新兴的信息产业、文化产业中的重要分支。当前媒介的政治属性、特殊的经济属性，使得媒介的精英成份加重。此外，掌握现代媒介传播要求学生具备更加全面、系统的知识。因此，新闻传播教育要培养信息大海上的“了望哨兵”，就从政治素质、新闻传播素质、其他学科素养等方面对学生和师资队伍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2、P(popular，大众)化的市场目标。当前和以后的新闻媒介将更加注重贴近群众、贴近生活、贴近实际，更注重全方位地为群众提供各种信息，甚至是新兴产业的中坚力量，信息传播的价值取向更加大众化，传播活动与政治、经济和文化建设的关系越来越密切。还有就是各种政府机构、社团组织和企事业单位，对信息传播人才的需求也旺盛起来。新闻传播教育理应培养熟悉生活和群众的信息传播人才，应该具有“大信息传播”观念。但是，大学教育的体制性束缚和短暂性，使得教室永远大大地小于社会这个大课堂。要让学生在学好书本知识的同时迅速适应媒介和社会的需求，要求新闻传播教育能够走下神坛，走进媒体和社会中去，研究现实的需要，从而改进教育方式。

3、S(special，特色、专业性或专门性)化的办学模式。当前的信息传播表现出很强的对象化和专业化特色，受众的信息需求多元化带来了媒体市场的细分，专业的电视频道和广播频率、专门的报刊和网站越来越突出，通盘式的新闻传播教育必然难以满足这个现实变化。就媒体性质而言，报纸、杂志、广播、电视和互联网、移动通信都在进入信息传播领域；就媒体的业务范围而言，信息加工、营销、研发、经营正在形成一个信息传播产业链，媒体的健康发展缺一不可；即使是采编业务，专业化、对象化、小众化的趋势也日益明显，对经济、时政、国际关系、科技等学科的要求越来越强烈。而目前的新闻传播教学专业点，依然比较专注于常规的新闻传播素质培养。

无论是“老牌”的还是新开的新闻传播教学专业点，都应该清醒地认识到，“大路货”的市场空间和生命力是有限的，必须坚守精英性的标准，走专业化的路子，立足于信息生产链的不同环节去发展相关专业教育。